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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七章 一路落寞,海盛之死舔悲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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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常回老家,我都會盯著窗戶外面,過了鄭州,心裏欣喜若狂,太行山的山洞,一個接一個地數,數到像星星一樣數不清了,才會罷休,吃東西,反正快到家了,開心。這次我全然沒有這樣的感覺,而是相反。過了焦作,進入山西境內,我的不安急劇增加,我在想回去怎麽和父母說,說了他們會多難過多傷心,兒子過得不好,他們也不會開心的。村裏人知道了,又有多少非議,想著想著,我又不想回去了。

車到了縣城,我坐在火車站出站口的水泥地上,摩托車師傅一個接一個和我說“去南站吧?走不走,5塊錢。”一個一個都叼著香煙,胡子長長的,漏出漆黑的牙齒。我也想抽煙,去旁邊的商店裏買了一包,打開抽了幾口,突然一陣眩暈。

我知道我好久沒抽煙了,自從若曦準備懷孕,一直沒抽煙,所以有些暈煙,良久緩過神來,摸一摸下巴的胡渣子,我不能這樣回去,我打開包包,刮胡刀也沒帶,便去旁邊的小超市買,小超市沒有,我就去找大超市,花了99元買了個電動的剃須刀,坐了一輛三輪車去南站,車上顛簸,我刮著胡子,把原本整齊的頭發不小心搞缺了一點。

我大怒說:師傅,你慢點。師傅說:政府說要重新修路的,現在也沒修,錢不知道去哪裏了,正街都這麽坑坑窪窪的,像話?我沒閑心聽他過這些,他繼續說:太黑了,我們開車賺個小錢,還得交份子錢,一個月200塊,你說說。我說什麽?我還一頭的包呢,我說:嗯。他見我有回應,說的更起勁了,說城裏有個黑社會,如何晚上殺人,開了好多拳擊館,還有健身房,專門培養打手和殺手,管不了呢。

我看著師傅飽經風霜的側臉上閃著熠熠飛揚的神采,耳朵聽著,面無表情看著熟悉的街道的風景,法國梧桐樹一棵一棵地往後退去,街道上都是人,卻沒有一個我認得,都是為生活為幸福全力以赴著的。

車到了南站,我給師傅路費,他顫抖的手從口袋裏拿出一疊十塊五塊一塊的零錢,抽出三張,給了我,說好走。說完和我笑笑。待到我上了回村裏的小巴士,我的悲傷又來了,滿心滿腦的唐若曦,淚水忍俊不禁,滴答下來。勉強噙幹,生怕別人笑話我,車到了鄉裏,我提前下來,背著包包,慢慢地往家裏走,我想多走一會,不想一下車就看到鄰居和父親熟悉的容顏和笑語。

我長期在外面學習工作和生活,很多家鄉的人我看著都面熟,但是他們都不認得我,這種感覺,像極了賀知章的詩“少小離家老大回”。鄉裏的路上,摩托車,三輪車,小汽車,絡繹不絕,都是老實巴交的農人,天氣很熱,田裏的玉米已經有半人高,大豆也風姿卓越,禁不住涼風的撩逗,一陣葉子翻面白色的嬌羞。

越靠近村裏,我心裏越是緊張,越是淒涼。當我看到村裏那棵高大的榆樹,上面的喜鵲窩又多了一個,眼淚硬是撐不住,又滾落下來了。對面過來了一個人,我趕緊擦幹眼淚,看清楚是富貴叔,他驚奇道:中凱,你怎麽回來了?放假了?我說:沒有,回來看看我爸媽。他嘿嘿憨厚地一笑:真好,好孩子!快回去吧。我不是好孩子,至少我這麽認為。

到了家,父母看到我一個人,也十分驚訝。母親趕緊給我做東西吃。我吞吞吐吐,斷斷續續和父親說了離婚的事。他倒是很淡定。我知道他內心肯定很難過,只是盡量沒有表現出來。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:凱,沒關系,錯在你,你不能責怪若曦,回去多去看看若曦,畢竟還有肚子裏的孩子。有錯了,男人就承擔起來,知錯能改,你人生還長,自己心裏有數就行。我現在也管不了你,也幫不了你,你讀了大學,知道的知識和道理肯定比我多,但是你是我老劉家的,道德首先要守住,不要成了個壞人。我能教你的,也就是道德了,其他的,你自己很明白。回來也好,休整一下,老家雖然破爛,但永遠是你的家,天涯海角你有累了,都可以回來休息一下。父親說著,掏出煙來,顫顫巍巍,點了一根。我聽著父親的話,不住地點頭,但是眼淚又不爭氣地來了。

母親做好飯,我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,她悶聲地哭泣,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過錯。家裏壓抑到極點,父親說,別哭了,又不是天塌下來了!

這樣的氛圍持續了個把小時,直到松林進來了我家裏。松林看到了我,驚道:中凱回來了?我回笑。他又對我父親說:叔,明天還要麻煩你去擡擡材。我父親說:好好好,說好了的,我知道。松林出去走了,我問父親:誰去世了?父親說:海盛啊。我說,啊?父親說,盜墓,塌方,壓死了。我說,那其他人呢?都沒事?父親說,松林,根民,亮亮都好好的,就海盛,哎,他們一家人都苦,他哥哥煤礦上弄得半身不遂,他父親死的不明不白,他小小年紀,就這樣沒了,真是……我大吃一驚,立刻想到那副地圖,魔鬼猛獸,原來不是別的……

我還是不敢相信,到底他們去盜墓發生了什麽?為什麽一連串的不順,接踵而來?我又回想了,瘦猴,小志,死的真的不明不白,松林女兒……我幫亮亮賣骨頭人,結果玉梅……看了妖魔鬼怪地圖,現在離婚……我越想越害怕,仿佛天際有一雙眼睛,鳥瞰著我們村的一切,而且可以洞穿所有,包括心思,接下來會怎麽樣,我不知道。我聽父親又說,盜墓不是正經事,這誰說得清?海盛運氣不好,被塌方砸死了,還討不上說法,自己是盜墓的麽!他娘傷心啊,能怎麽辦,能和松林去要賠償?母親說,你別說了,死都死了,死者為大。

晚上,我接到錢小沐電話,她說:想你了。我說,我也想你,可是家裏有一些事,我回了江南再和你說,這幾天你不要聯系我,等我聯系你,聽我的話。她說,嗯。然後依依不舍掛了電話。

夜籠罩大地,黃土高原氣溫遽然下降,風習習飛來,夜蟲唧唧地鳴叫,唱歌為我排解憂傷和恐懼。我給亮亮打電話,他得知我回來了,要我在家裏等著,他過來找我。我們在屋子外面的臭椿樹旁邊,抽著煙,聊天,螢火蟲也不知什麽時候出來了,一亮一亮的游移。我說,怎麽回事,搞這麽嚴重?亮亮說,別提了,差點我也死了,那個閣老墓很邪門,雷管炸開後,我們正準備進去,松林說,不慌,讓它散散氣,我們出去吃個飯,那時候不慌了。我們往外面走,墓道很窄,一個一個出去,尹森那個鳥人第一個出去,他幹什麽都是怕死,進來最後一個,出去第一個,海盛最後一個,我倒數第二個。他們都出去了,我和海盛搞墓門搞的筋疲力盡,走的慢,我的臉剛剛露到陽光下,墓道突然就塌了……我身子全埋下去了,只露出個臉在外面,海盛就不見了,全部被土埋了。我感覺我要殘廢了,結果還好,靠近出口的土層比較薄,日他媽的,海盛可憐……刨開土的時候簡直不像人樣了……

我聽他一口氣說完,不忍心打斷他。他無限的惆悵,和黑夜一樣綿長。我問,尹森也加入你們了?亮亮不明顯地嗯了一聲,突然開始啜泣起來,說:中凱,你說,這是怎麽回事?真的是報應嗎?我不知道說什麽,眼睛盯著一只螢火蟲,跟隨了半天,直到它消失在土涯的另一邊。

突然,一陣鞭炮聲炸了起來,安靜下來後,便有念著海盛名字大哭的人,哭的傷心欲絕,慢慢地,哭聲如泣如訴,然後平息下來。我就要忍不住和亮亮說地圖的事,又覺得還是不說的好,本來事情就不順,不想再增添無謂的亂七八糟,況且我和松林有約在先,說了也不義,但我有覺得他們有權利知道,躊躇之餘,亮亮說,走吧,一起去陪海盛聊一會,他明天就長眠地下了。

亮亮回家,提了一瓶酒,我們那的習慣,和死人喝酒,活人下肚,死人滴土。我們坐在棺材旁邊的稻草上,看著漆黑的印著各色花朵的棺材,裏面躺著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海盛。我不禁想,死亡也沒那麽可怕,死得其所,才是死亡最大的價值,活著,過得踏實安生,便不怕死亡。好比去考試,準備的充足,也就不會緊張。我又想,可能人處於悲傷和窘境才會這麽想死亡的含義,過得幸福的人還是害怕死亡的,擁有的越多的人越害怕死亡,我如今一貧如洗,當然可以直面死亡,冷靜地去想如果死亡會如何。但是我也有牽掛,我的父母,我的朋友,錢小沐,唐若曦,肚子裏的孩子……想死的時候,才知道有很多東西無法割舍,很多事情沒有去做好,活著的我,為什麽不去努力?

十點多,我回家去。父母都還沒有睡。母親問我:喝酒了嗎?我說:沒有喝。母親嘮叨道:孩啊,以後你怎麽辦呢?過得好好的,怎麽就離婚了呢?我和你爸這麽多年,摩擦一堆,不也過來了?夫妻,相互都要容忍,哪個人沒有優點和缺點?哪有天生的錦囊?過得不好,想想孩子,也就過去了。我不說你們,孩子以後呢?若曦再嫁人吧,孩子出生就是後爸,一輩子都有印記,以後能不恨你和若曦?

停頓了一下,母親眼淚婆娑,又說:凱,回去江南,和若曦好好談談,還是覆婚的好,你說呢?

我知道母親的用心良苦,可是年輕一代人的心思,思想解放,哪裏還有得過且過這個詞?父親嘆氣道:你媽說的對,凱,回去了好好談談和若曦。我知道父母趁我不在肯定商量了很久,心裏不是滋味。晚上睡覺,我躺在房間裏,輾轉反側,想了很多很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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